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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鐵 新湖南客戶端·客戶端 2024-08-20 17:38:13
文|林鐵
萬事經(jīng)風(fēng)過，人間日月長。處，就是止息，就是停下來。處暑，是七月流火，暑熱開始降下來。秋風(fēng)初起，那種早上五點熹微，下午七點半天空依舊有光的日子，便一去不返了。處，也是離開意思。上下三千年，古代詩人逍遙晃蕩，一到了秋天，喝的都是一杯辭別的酒。人生如同一場結(jié)算，處暑將至，春耕秋獲。要么一別兩寬，要么瓜熟蒂落。山河翠綠轉(zhuǎn)墨綠，有山川曠野蕭瑟，有田家村舍完滿......
長沙人對鹵味的癡迷到初秋達(dá)到了頂峰。鹵雞爪基本上霸占了長沙每個小區(qū)每條小巷的路口，?！?/span>殺”那些晚上出來跑步健身的人。三天打魚、兩天雞爪，假裝能瘦下去。據(jù)說開福區(qū)的毛姨雞爪，是家開了20多年的老店，有人真的跑步十幾里前來一嘗那個鹵味。
鹵到底有什么好？無非就是八角桂皮那些香料用巨量的醬油燉出來的湯汁。什么菜，過了一趟熱油，然后鹵水一收汁，有的人再裹一勺油辣子，就成了人間美味。
古代那個李冰，修了都江堰，成就了富庶的四川盆地，一年成聚，兩年成邑，三年成都。也正是成都人，最先用鹽和花椒，發(fā)明了鹵。沒有這個，我們根本吃不到串串火鍋。什么大斌家、寬窄巷子都不會有。
李白見潦倒的杜甫，還不就是一頓鹵味火鍋。那些飲酒吟詩惺惺相惜的才子，如果對飲的桌前少了一碟鹵豬耳朵，就不會有一個風(fēng)采炫麗的盛唐了。后來的李時珍，竟真的把鹵當(dāng)成了藥，入了《本草綱目》。怪不得今天有人說，天底下沒有啥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，如果有，那就兩頓。
其實，鹵分南北。北方的鹵味求大器。東北人一道硬菜，醬骨頭醬肘子，也是鹵中極品，長沙的店子也是極多。黨校白云路一出口，就是一家東北醬骨。步步高新天地有家西貝莜面村，掛出來的是誘人的內(nèi)蒙古醬骨，大鹵牛骨。
《黃金時代》里，絕境中的蕭紅終于得到第一筆稿費，就和蕭軍奔向街邊的蒼蠅館子。只見湯唯和馮紹峰扮演的這兩個青年，擠在火爐前，點了一份肉丸子，還有切了一斤豬頭肉，這豬頭肉就是鹵出來的。兩人吃得翻江倒海，在哈爾濱冰雪來臨的巷子，蕭紅的鞋帶斷了，蕭軍就把自己的皮鞋割斷鞋帶，捆在蕭紅鞋上，兩個身無分文餓到天昏地暗的人歡天喜地、蹦蹦跳跳。人間蒼涼，十里山花寂寞紅，那片刻的暖意，不過一碗鹵豬頭肉吧。饑餓是世界性的文學(xué)經(jīng)驗。杰克倫敦、卡夫卡、馬爾克斯，包括我們的莫言，都是寫?zhàn)囸I的高手。饑餓讓我們敬畏大地，也驚嘆生命潛伏的力量，饑餓中能吃上肉，那是萬幸，吃上鹵肉，還不得上天。
南方的鹵味呢，重小品，更擅長雞爪、雞翅、豬耳朵、牛肚以及藕片、土豆等素菜的鹵制。武漢人發(fā)明的鹵味鴨脖橫掃全國，各種周黑鴨們，將鹵味做到讓人神魂顛倒。全國養(yǎng)鴨重鎮(zhèn)肯定不是武漢，但現(xiàn)在武漢確實是鴨脖的首重鎮(zhèn)、鹵味的首重鎮(zhèn)。
聚五香成一味，鹵代表著兼容并包的文化精神，蘊藏著博大雄渾的美學(xué)品格。這精神，湖南人愛。萬物皆可鹵。那個做松桂坊品牌的湘西人楊琳文，開完臘味網(wǎng)店，開煲仔飯，然后又開了一家“酒肉不分家”鹵味店。川味入主中原，走向全國，必經(jīng)湖湘，楊琳文不僅懂南方人的胃，更是風(fēng)味人文地理學(xué)大師。
來長沙的吃貨們，多少都去黑白電視打卡，除了吃豬油拌粉，那必然少不得一份鹵味蘭花干?？蓺w根到底，要吃到位，還得一份鹵豬蹄。我試做了幾次，這菜，一要糖色炒得好，二要慢火燉得酥，不太容易的。格林星城附近的路邊，經(jīng)常有個推車賣鹵豆腐和鹵豬蹄的小販，豆腐10塊錢四片，豬蹄25元一對。每天下午四點出現(xiàn)，這個時節(jié)早早被排隊哄搶。穿過長沙的夜市，總會聽到人喊“鹵蝦、鹵蝦，買三斤送一斤”。很多意志松垮的人走到攤前就丟了魂邁不動腿了。
處暑的意思，就是夏天就要結(jié)束了。夏天是叢林、是溪谷、是陽光炙熱的奔跑、是《傲慢與偏見》里達(dá)西和伊麗莎白在大雨滂沱中的青春佇立。秋天呢，秋天是谷粒、是白茶煨梨湯、是李清照的芭蕉。秋天是萬物之果，更是萬因之果。杜甫的糖尿病和肖邦的肺結(jié)核都在秋天悍然發(fā)作。而達(dá)觀豁達(dá)的湖南人，守在秋天的巷口，口水長流，等著縷縷鹵香肆掠他們的鼻腔。
秋風(fēng)故人，盛大又薄涼，濃烈又蒼涼。但有一碗鹵味，你的秋風(fēng)不冷，你的故人一念湖湘。
（作者系湖南財政經(jīng)濟學(xué)院人文與藝術(shù)學(xué)院院長、博士）
編輯|饒謐
責(zé)編：饒謐
一審：何婷
二審：范焱
三審：丁偉
來源：新湖南客戶端·客戶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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